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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江健三郎逝于:生命可消逝的精神将永存

佚名 头条 2023年03月17日

◎唐山

“我一辈子都在家里,吃着妻子做的菜,听着音乐,和光(大江健三郎的长子大江光,弱智)在一起,感觉自己选了个好职业。”每天早上起来,我知道我永远也读不完这本书。这就是我的生活。” 大江健三郎在 2007 年接受《巴黎评论》采访时谈到了他的人生。

现在,这一生结束了,大江健三郎于 3 月 3 日去世,享年 88 岁。

在华语世界,几乎所有的悼文都打着三个标签: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、对中国最友好的日本作家、鲁迅崇拜者。 于是,大江健三郎成了“自己人”,而真正的大江健三郎却被忽略了:

他是启蒙者。

他的书只适合自我实现的人。

他一直在追问,为什么现代精神不能在东亚传统中扎根。

他不断重写他的作品,让它变得越来越难理解。

在传统的复兴中,他是不合时宜的。

大江健三郎的创作源于日本独特的现代体验。 近代日本通过明治维新迅速崛起,但到了明治维新后期,“追赶列强”的声音逐渐压倒了“融入现代文明”的声音。 作为精通英语、法语、意大利语的大江健三郎,他不得不在两种语境中徘徊——别人说什么他都能听懂,但他却要用日语写作。

大江健三郎的文章有一种凝滞,总说不清道不明。 但这种停滞是如此的珍贵,只要现代化的脚步不停歇,总有一天,它也会成为我们的心痛,成为我们永远无法走出的谷底。

生命可以逝去,但大江健三郎的精神永存。 它就在不远处,等待着真正的思考者、痛苦者和怀疑者。

如果鲁迅还在,你就不会出事了

1935年1月31日,大江健三郎出生于日本四国岛爱媛郡北郡大势村。 他在家里七个孩子中排行第三。 他的家乡在山区。 大江健三郎称其为“穷乡僻壤”。 他的家人在那里生活了 200 年。 他的母亲总是说:“我们家的男人总是写同样的东西。” 发表作品的人。

15岁之前,大江健三郎住在家乡。 他在小说中经常提到家乡的两个意象,一个是森林,一个是小鸟。

大江健三郎曾将天皇想象成一只鸟。 10岁时日本战败,大江健三郎发现天皇不是鸟。 大江健三郎写过很多鸟类。 那些鸟没有具体的形象,而是飞翔、自由、美丽的代号。

9岁时,父亲在太平洋战争中溺水身亡。 大江健三郎对他的父亲印象不深——据说他经常孤独地思考,从不和他的孩子们说话,也从不与村民交往。 我父亲喜欢中国古典文学。 1934年春,他带着妻子来到北京大学,听了胡适的讲座,爱上了鲁迅的小说。 这成就了母亲对大江健三郎一生的PUA(情绪控制):如果鲁迅还在,你就没什么事了。

二战结束后,美军来到了大江健三郎所在的小村庄。 教科书变了,民主、公民、权利等词首次出现。 大江健三郎认为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。

他曾说:“我父辈形容我是支持民主的傻瓜,同时代的人批评我无所事事,只对民主沾沾自喜。”

著名评论家柄谷博人曾说:大江健三郎看问题总是从“民主”的先入之见出发,回避现实。 他自以为是新左翼学生的代言人,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些学生的真实想法。

每个人都必须选择一个

大江健三郎自幼接受启蒙教育,无视其与日本传统的冲突。

启蒙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。 在其看来,理性才是合法性的基础,而不是传统、历史、文化等,应该由理性来统治。 启蒙运动将世界分为黑与白:理性与非理性、对与错、正义与非正义、现代与非现代……

但现实真的那么简单吗?

战后,日本经济快速增长,但社会却遭受重创:人原子化,道德沦为私事,安全感、归属感、荣誉感、自尊感等人性的基本需求无法通过经济进步得到满足,但更缺乏。 .

现代性剥夺了个体生命的意义,引发人们质疑: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终日没有尊严的奔波,还是为了在苦难中假装自由自在?

这构成了“日本的现代困境”。

1930年代,急于求变的左派“转向”军国主义,因为后者承诺“秩序”和“日本的国家面子”; 战后也是如此,左翼青年战败后,“转向”狭隘的民族主义。

一次又一次的“转折”折射出“日本精神”的深刻困境。

大江健三郎认为,日本人的精神分为三个层次:一是现代主义,二是家族意识,三是帝制。 现代主义及其所依赖的民主只是表面现象。 深挖的话,大家都是“天皇制”的铁杆粉丝,精神内核已经过时,阻碍了日本真正成为现代化国家。

麻烦的是,战后日本做好了承受“二等公民”痛苦的准备。 理论上的启蒙运动与现实中的启蒙运动大相径庭,撕裂了国民心理。 在走向现代的道路上,每个日本人都只能在二元性之间做出选择,没有多重选择的余地。

我是业余小说家

大江健三郎早期的小说充满了纠葛。

比如《奇葩说》,医院经费不足,决定处死150只实验犬,工作交给了三名兼职大学生。 被骗了。 这些小说具有强烈的隐喻性。 当人们还在为“取与施之难”而苦苦挣扎时,世界却在冷冷运转。 正是赤裸裸的利益,将看似理性严谨的现代社会串联起来,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崇尚道德和人性的地方。

对于中国读者来说,这些小说读起来不是很好。

首先,大江健三郎的文笔不强,在细节上求异,挑战读者对现实的理解。 被现代汉语教学误导后,难以进入。

其次,暗图太多,有时读起来不忍。 比如在《完颜元年的足球队》中,三三郎在描述自己失明的经历时说:“一天早上,我走在街上,一群陷入混乱的小学生胆怯和愤怒的人向我扔石头。一只眼睛被射中,他倒在地上。” 大江健三郎曾说:“我可能是个比较阴暗的小说家。”

第三,大江健三郎不习惯第三人称。 他曾说:“我所有的小说都以某种方式讲述我自己,讲述我作为一个年轻人、一个有残疾孩子的中年人和一个老人的想法。我是第一人称而不是第三人称。这是一个问题.真正好的小说家用第三人称写作,而我从来都不擅长第三人称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我是一个业余小说家。

最后,大江健三郎的隐喻源于日本文化,中国读者难以理解。

不要走村上春树的路

日本现代文学与中国现代文学一样,都是在西方文学的冲击下形成的。

在古代,中日两国都不太重视小说,都以诗文为王道。 被迫修炼小说,更多的是为了抵御西方小说的冲击。 这种抵抗很难找到传统资源,有时会沦为“为抵抗而抵抗”。 出现在日本小说中,表示“有物语而无小说”。 作家只能写故事,不能写小说。

小说需要故事,但更重要的是,小说是一种思维方式,一种现代人探索真理、正义、自我的方式。 但大江健三郎的难处在于:大多数日本读者缺乏自我,他们如此积极地投入工作,总是想着出人头地; 兴趣,他们看重知识,但他们没有猜测大江健三郎去世,只喜欢固定的答案。

一旦假装圆满,不能提出真正的问题,小说就失去了根基。

因此,大江健三郎经常用小说来挑衅,故意违背人们习以为常的小说审美。 他曾这样评价村上春树:“村上春树的写作风格清晰、简洁……这在日本文学中真是第一次。我的作品有人读过,但回想起来,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获得稳定的读者群……我不想写给大众,但我想接触到人们。”

日本人看不懂大江健三郎严肃的文学作品,而能看懂的西方读者却离日本问题很远。

在大江健三郎的早期作品中,有的表现了当时日本殖民化的痛苦。 比如在《人羊》中,主人公“我”是一名勤工俭学的大学生。 初冬的夜晚,我乘公共汽车回了住处,我和几个醉酒的外国士兵在同一辆公共汽车上。 “我”尽量不去激怒他们,但其中一个醉酒的日本女孩却扑向了“我”。 “我”被强行推开,女孩摔倒在地,成为“男打女”的铁证。 “我”被几个外国兵扒光衣服打屁股。 公交车上还有一位日本老师,目睹了“我”受辱的过程,反而“给了我一个充满责备的眼神”。

随后,老师将“我”带到了派出所,但过于详细的交代PC蛋蛋群吧,实则是第二次羞辱。 “打羊,打羊,砰,砰!” 这个声音在“我”的脑海里回荡。

三岛由纪夫骂他丑

大江健三郎在大学成名,紧随其后的是三岛由纪夫。

三岛由纪夫是当时日本最炙手可热的作家。 他创造了一个神话:展示日本的传统美,就可以赢得世界的认可。 这很可能是一种错觉。

大江健三郎和三岛由纪夫只见过两次面。 不久之后,三岛由纪夫写信给大江健三郎说:没想到你长得这么丑。 两人不再交流。

有“八卦”称,起因是大江健三郎曾称三岛由纪夫的妻子为“婊子”。 但大江健三郎晚年辟谣称:“作为一个骄傲的人,我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词。”

两人闹翻,更有可能是三岛由纪夫察觉到大江健三郎对悟道的坚持。 作为狂热的军国主义者,三岛无法忍受对日本传统的任何质疑。

三岛由纪夫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,但他的心胸为何如此狭隘?

大江健三郎认为,这源于现代日本人精神世界的三层结构,彼此无法统一,只能通过演戏假装统一。 他们沉浸在表演中,越是显得荒谬和违反直觉,就越是真诚、深情和坚定。

结界让三岛由纪夫失去了做人的基本理性PC28有正规官网吗!!,惨死。 但三岛由纪夫的狂喜仍在狂奔——在现代日本人的心中,传统依然顽强,找不到崇拜的偶像,就找不到自我。

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大江健三郎坚决反对“天皇制”了。 他说:“至少在日本,每当我遇到一个有崇拜天皇倾向的知识分子,我就会生气。我对这个人的反应是无法控制地激怒他,然后打架。当然,只有在我喝酒的时候才会有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战斗。”

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,大江健三郎拒绝了天皇授予的文化勋章,激怒了日本右翼。

《完颜元年的足球队》大家都应该读一读

大江健三郎的小说不好读,但他的《完颜元年足球队》堪称佳作。

小说的主人公是三三郎和高志两兄弟:前者政治冷漠; 后者是参与反日美安保运动的激进分子。 运动失败后,兄弟俩回到乡下老家全天加拿大28QQ信誉群,想以组织足球队为名发动暴动。 100年前,日本爆发“樱田门外昌”。 两兄弟的先祖曾试图刺杀幕府将军,推动了日本的近代转型。 .

《完颜元年的足球队》讽刺了日本看似波澜壮阔的近代史。

隆志积极参与政治活动,因欺骗强奸弱智妹妹,导致她怀孕后自杀。 Takashi 从小就保护妹妹,没有人怀疑他会做出这样的恶事。 为了逃避罪恶感,孝决定寻找合理的自毁方式。 他的想法是:“我不惜投身杀戮场,坚决采取绝对不正当的暴力行为。因为我希望接受这种自我形象并活下去,我要捍卫我的暴力人格……”

组队后,隆继续进行“充满想象力的暴动”,比如组织队员抢劫“超市天皇”。

三三郎本来就是一个旁观者。 他小时候遭受过暴力,一只眼睛失明。 他的儿子天生弱智(其实大江健三郎自己也受过)。 他的妻子喝了她的悲伤,成了一个酒鬼。 他的朋友被暴力袭击,患有轻度精神病,在“微笑训练中心”养老院休养——没想到,养老院的暴力更加严重,他的朋友上吊自杀了……

出乎三三郎意料的是,在隆的蛊惑下,老实的村民们迅速变得暴躁起来,那就是:“昏暗的身体四周蔓延着黑暗,我在睡梦中听到了清脆的竹子断裂声……哥哥指挥着这群打手。他似乎和他曾祖父完颜元年的弟弟合二为一,疯狂挑衅我和我妈,还有躲在库房里的家里不死生物。”

历史没有过去,暴虐之蛊还在他的心中翻腾。 最终,孝去世了,三郎抚养着自己的孩子,还有自己的残疾儿子。 《完颜元年足球队》以无比的勇气审视邪教的死灰复燃。 表面上看似乎是人性的善在激荡,但真正驱动一切的却是人性的恶。 每个人都在其中,游戏还在继续。

残疾的儿子是他的药

到了中年,大江健三郎的文风大变,减少了难懂的隐喻和象征,更多地从第一人称出发,伪装成“私小说”。

“私人小说”起源于法国的自然主义,在日本形成了庞大的写作传统。 日本作家会细心描写进餐时微妙的心理变化PC蛋蛋群谁有,这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,却又挽回了大江健三郎笔下缺失的真实感。 这些“伪小说”来自传统,也有个人创造。 更重要的是大江健三郎去世,没有传奇经历的大江健三郎可以专注于写小东西,更容易理解,也更平易近人。

在大江健三郎的小说中,经常出现智障儿子大江光。

达江光天生后脑畸形,不得不接受手术,但手术损伤了大脑,从此一直弱智。 大江健三郎夫妇给了大江光太多的爱,让他爱上了古典音乐。 作为一个成年人,Hikaru Oe 可以通过听几个小节来识别任何莫扎特的作品。 他的第一张 CD 打破了日本古典音乐唱片的销售记录。

也有人对大江健三郎的文笔感到恼火,认为他“没有写日本受苦的年轻人,只想到自己残疾的孩子”。

也许大江光是大江健三郎的药。 无数人生得不到答案的人,最终都会找一个软弱的人——通常是自己的孩子——来寄托自己的灵魂。 大江健三郎曾说:“一般来说,我一生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读书上,三分之一花在写小说上,还有三分之一是和大江光一起生活。”

他是身体成圣的新尝试

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,大江健三郎宣布闭笔,但也写出了《水死》、《燃烧的青树》、《晚年文集》等优秀作品。

在《燃烧的青木》中,主人公阿吉格创立了“燃烧的青木”教派。 因为他反对核电站,激怒了政府,媒体将他描绘成“想炸毁核电站”、“坑害少女”的邪教教主。 . “燃烧的绿树”教会也充满了矛盾。 成员们个个忠心耿耿,实则暗中争权夺利。 阿吉格决定解散教会,还说他们各自修炼的是最合适的灵魂,这样一劳永逸得罪了所有派系。 在与其他教派谈判的途中,阿吉戈被“夺回儿童会”的革命者用石头砸死……

《燃烧的青树》呈现了大江健三郎的解决方案——回归神道最初的自由,让所有人回归自我,而不是被军国主义剥夺和扭曲的国家神道。 不过,在现代民族国家的氛围下,至少阿吉格的尝试失败了。

大江健三郎认为:“在日本文化的基础上,有神道教。神道教是一种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朴素信仰,没有要理问答,也没有神学。想要远离它的人去追求佛教或基督教,或者他们正在寻找独立思考——像知识分子。我是一个独立思考的人,超越宗教的东西。”

显然哪里找PC蛋蛋官网,大江健三郎还沉浸在“普遍性”的宏大叙事中,无法迎接解构时代的挑战,但他的思想和文字却充满了良知的声音。 作为一个被赶出永恒的现代人,他执着地幻想着伊甸园,为此坦然接受万千折磨。 他生活在现代版的“海牙”中,这是一次身体成圣的新尝试。

东亚的现代经验有差异,但也有共性。 困扰大江健三郎的同样问题,未来可能也会困扰我们。 只要我们的眼睛不被“好父亲的榜样”、“莫言的知音”之类的鸡汤蒙蔽,我们就能从大江健三郎的笔下得到启迪,从他的灵魂中得到启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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